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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淑敏:赔

毕淑敏:赔

那一年,我从内地探家归来回边疆,从乌鲁木齐搭上一辆军车,是运送压缩饼干的。驾驶楼子里坐着司机、副司机,把我夹在中间。冬天穿得多,挤得像一堵绿墙。

六千里的路途,要在戈壁雪域急驰12天,晓行夜宿,好像追赶队伍的孤雁。路上的景色十分荒凉,赫锈色的大漠像沉睡万年的黄猫,在喉咙深处打着闷哑的呼噜。载着高高饼干箱的大卡车,像无足轻重的虱子在爬行。

长途行车,要同司机搞好关系。不但生活上他们会关照你,一路还可天南地北的聊天,以排遣孤旅的寂寞。

我坐在中间,左边执掌方向盘的副驾驶,一个面色透出血丝的陕北小伙,总像被别人刚击过一掌似的。他正在学艺,属于技术尚不熟练因而热情极高的阶段。开起车来双目炯炯,所有的动作都因用力过度而夸张。

他很勤快,每天早早起身,用汽油喷灯把冰冻的发动机烘烤得暖洋洋。接着用一块油腻的抹布,把车身擦得闪光。特别是车的大灯,雪亮得如同巨鲸的眼睛。我看他太辛苦,就说:“擦那么亮干什么?一路都是荒山野岭的,连个西游记里的妖怪都没有,谁看?”

他低着头依旧擦,手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嗤嗤地说:“有人哩。车走着走着,会突然跳出个村子。有娃子来看汽车哩。还有把这个游戏软件的教导,普及给更多的孩子。

电脑游戏是大人们制造出来给孩子玩的,它是一种新型的书。

我第一次痛彻心肺地感觉到自己的苍老,自己的无力——我不可能学会写这种书了。我们是电脑游戏盲,报上刊载了南方的一名女工,省吃俭用为孩子买了电脑,以为孩子是在天天学习,没想到他看黄色软件,萎靡堕落……崭新的电脑时代把我们和自己的孩子隔绝开来……我们没有为孩子们写出电子书,他们就去读别人写的书。灰色的汁液,一滴滴注入他们心田,也许会在某一个早晨生出荆棘,张开令我们惊愕的黑色翅膀。我以一个母亲的名义呼吁:天下科学家和文学家联起手来,为孩子们制造光明的游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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